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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一章
一
阿么啃着块木头,不知是什么让他这么着迷。他撕咬着木头的皮,吸着不存在的汁液。
我投给他一根稻草,砸在他睫毛,总算让这痴儿抬了头。
“爷?回了,爷?”他吐了吐那木头,像是吐了随便一个垃圾似的,眼睛直瞪着我。
他今年十岁有七。十岁有七的年龄,却缺着营养,是个瘦猴。脑袋也缺根筋,愣是迷瞪着,像个稚童。
阿么也不总是这样瘦小的。他原是富商家的儿子,却生来是个痴的。富商养着他,养得他白白胖胖的,白玉馒头一样的面容。偏那富商得了这个子几年后,糟了县里老爷牵连,全家没了命。只剩个痴儿,因爬到山沟里玩,避了祸去。
后来在树上掏鸟蛋被人发现,瘦成个细绳。
有人问道他叫什么,他笑答:“阿么。阿么。”
阿么是缺少恨这种情绪的。他的脑袋瓜子似乎只能记住傻乐。
被周围的孩童欺负死了,也像没事一样就忘,记不清谁是冤家,只记得谁面熟。谁要是面熟,想来是因为常一起玩。这便是阿么的逻辑。
就如他记我,也记不住我死里欺负他,就记得我是个爷,养着他耍的。
我是个屁爷。
就是个刀头舔血的人屠手,手里有俩酒钱,还能抛点给他吃食。
这家伙的眼睛是黑黑亮亮的,一丝阴霾也无。仿佛遭的罪、受的祸都不过云烟。
我最喜欢看见这样的人。怎么虐他家、杀他人,他都没心没肺。
只是这痴儿有我养着,还是忘不了瞎啃那些玩意儿。怎么打他,他也没改掉这习惯。
“把自己身子洗了。”我命令道。
阿么就自己烧水,把水打到桶里,自己再跳到桶里洗。
做这些事情他脑子倒像是不缺根筋儿了。很是顺畅。
我叼着麦秆,看着阿么的身体。一点也不漂亮。坑坑洼洼的,都是他被欺负的证明。
可他现在傻乐着,只感觉到泡澡的欣喜。
我脱了衣服,在水里与他抱作一团。
这痴儿!惊吓了一下,倒与我打起水仗来。不知道谁是爷吗?
我将他狠狠地欺负了一番,欺负得这痴儿也哭了,又把他扔到床上去,看他冻得发抖,心头有些快意。
还是给他擦干了全身,又干了一番。
他这会子适应了,只会怪叫。那叫声就像被屠宰的猪羊一样,难听至极。我将衷衣塞在他嘴里,总算斩断了他的叫声。
完事之后他还在抖,我给他清理干净,他就抱住我,整个人缠住我的躯干,什么话也不说。
这个痴儿。
“我又要去两个月。”我在他耳边说。
阿么只点点头,不大高兴。
他也会不高兴?
二
这世上有三件最美的事。
第一是杀人。
没有什么比杀人更令人兴奋的了。
这次的目标在江南道,据说是个好官。
好官好哇。
杀了好官,银子多多的,可以沽些好酒,再去那些青楼勾栏里作践些美人。还可以给阿么娶个媳妇。我看阿么肯定是想要媳妇了——那个年纪的,谁不想要媳妇?
村东头的柳六女就不错。她可是双眼含黛的佳人,被阿么收了,我再收用也不错。我看她家也会是将她卖了。
不过这都比不上杀人。
我拿着剑,俯在泥瓦楼上。
好官也不是个清官。你看他的府邸修得多好?
我跟了他两个月,是时候下手了。
杀人只需要一剑。气绝千钧的一剑。而这一剑的感觉一定是十分微弱的。
我刺出了一剑。刺到肉里,削开他的血管。
鲜血没扑出来我就爬到房梁上,趁着劲头离开了。
不是我不想斩他的脑袋,只是有人追来了。他追得很急,追得很死。
飞奔了好多街道,出了城,牵上马又走了十里路,那被狠盯着的感觉终于消失了。
我饶了路到春城,领了赏银,足够我花天酒地一整年了。
春城的姑娘最为妖娆。最好的馆子我也上不去,那里没身份进不了,我也就只能到景春堂里找些妞耍耍。
女人的滋味是不一样,眉如黛,肤如脂,面白活好,柔软嫩腻,别是曲径通幽处,相处得宜。这些长在城里的小妞比乡下那些歪瓜裂枣要好不少。更比阿么懂得配合。
那痴儿只有本能在身上,又哪及这楼里的姐儿呢。
过了许久胡天胡地的日子,不知怎的,阿么的脸就充满了我的念想。这傻子估计还在等我回去。略算了算,我在外的日子已经比约定的两个月多了一个月余。
“爷……”窑姐儿环住我腰身。
嘬了一口樱桃小口,同这软玉温存片刻,掐着她的腰,看她那渴求的小模样,心里痒痒,又要了一次,那窑姐儿朱唇轻启,叫得高昂婉转,甚是好听。
头埋在她身上,深嗅这脂粉味,想来阿么也该熏熏他的身子,把自己养成这样白滑细嫩才是。
再耍了几天,我也想起来打马回山了。这会儿带了些好布料去,让村里的裁缝裁件秋衣给阿么正适宜。
三
阿么果然不在屋里。
找到阿么的时候,他一边吸鼻涕,一边打地面。
稀罕事!一群孩子和他玩。
和大人站一起显得他瘦小,和小孩蹲一起倒显得他高大。
我走近一点,便有人叫起来了:“呀!那个人来了!”孩童们作鸟兽散。
只有阿么还在打地面,嘿嘿笑着。
我腿伸到他跟前,勾起他的脸,他才没有看地面。嘴里嚼着树根,一见我就吐出来了。
“爷,您回来了。爷。”他的眼亮晶晶的,根本不像痴人。
他抱住我的腿,果然还是傻的。
“松开。”我盯着他。
他很听话,马上就松开了。
“回家。洗一洗。”我说。
他嘿嘿笑了。
这记不住事的傻子,我出去几月也不担心。
回去把他按在冷水里清洗,他也只会用公鸭嗓尖叫。
把他提起来,按在墙上,又干了一番。这家伙的反应很诚实,向来不会曲意逢迎,痛的时候便哭叫,舒服的时候自己还要动,弄得我兴致高昂。
不论我怎么弄他,他都不会反抗,不会怨恨,真是施暴的好材料。女人都没他结实有劲,承受不起太激烈的动作。
扣住他的手,正面搞他,他像缺了呼吸一样喘气,一张脸憋红了,只会像羔羊一样,隔一会儿叫一声。
我上前拍拍他的脸蛋,低头咬住他的喉咙,然后往上,亲嘴儿。
这傻儿果然不会用鼻子呼吸,口水流了满襟,没一会儿就绞得很紧。
松开口,他也会大喘气了。眼泪流着,小眼睛瞅着我,很委屈的样子。
我想了想,记起了一个想法,退出去取了小盒子来。
从红粉院里取来的膏脂,涂在他身上。
“爷?……哈哈哈……”他被我浑身.摸.遍,就像被我挠了痒痒一样笑个不停。我瞧他这蠢样,心情轻快起来,还倒真像是挠他痒痒一样,往他侧腰和胳肢窝里去。
他笑个不停,想折弯腰,但被我压着动不了。
涂完了我俯身闻闻,味道很好。揉着他的身体搞他,他一边笑,一边叫。很想割开他的脖子,看他的鲜血流满床铺的模样。
但那样他就死了。他若是死了,还哪里找这么好施暴的材料呢。
我凑近他耳旁问他:“阿么,想进城玩么?”
他也答不出来,听不见我说话,只能随着我的动作公鸭般地叫唤,喘气,身子还在自己动,看样子舒服极了。
“痴儿。”我哼了一声,给他更重的惩罚。
“爷……爷……”他翻着白眼,但还不忘了唤我。
忽然不想给他娶妻了。
到时候这小傻子肯定对小娇妻惟命是从,真是岂有此理。
四
离那村最近的秋城也是个繁华所在。
阿么兴许是第一次进城。
当然了。除了我,还有谁会把这小傻子带出来?
到城里他倒没有其他孩子的闹腾了,就安静地缩在我身后,像缩在贝壳里的蛤蜊。
这样的阿么倒是第一次见。
“怎么,阿么,不喜欢城里?”我问他。
他回答:“不认识这里,爷。”
原来他也记地方。
我笑了笑,带阿么到勾栏里。
这小子长这么大,铁定还没碰过姑娘。那村里哪有姑娘给他弄?
不给他娶老婆了,也得给他一些补偿不是?
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着,阿么局促地缩起身子,身体被好料子做的衣服包裹着,倒让他不舒服了。
这么坐着,他看起来竟也不像傻子,仿佛是纯情少年郎。
头埋在肩里,不停喝女人递过来的小酒。
比一般少年郎瘦小些。
仔细看看他,这两年眼睛睁开了,下巴圆润了,皮肤虽然黝黑,却也不可恶。
被女人揩油,他连嘿嘿笑也不会,只会缩着脑袋,好像尽是在逃避。
让人不爽。
“阿么。”我道。
“爷?”他被我叫到,才露出傻笑。
“亲个嘴儿。”我说。
他倏地站起来,把窑姐儿递给他的酒也碰翻了。
我感觉到一点头胀:“不是亲我,亲她。”我随手指指他身旁的莹莹。被撒了酒,莹莹也不气,只弓着身子看着我。
阿么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莹莹。
“阿么,坐下。”我道,“莹莹,你去教他,什么叫人伦之道。”
欢欢轻轻为我按摩脑袋。
莹莹娇笑几声,道:“爷,那我可真作弄他了?”
“随你折腾,他可有大用。”我露出一点腥味的笑。
莹莹扯着阿么的下摆。待阿么一坐下,她便靠到阿么的怀里,跟他亲了个嘴,上下其手。
亲嘴的时间很长,阿么只傻傻的张嘴,就被窑姐儿哄到榻上了。
我饶有兴致地看着阿么和莹莹倒成一团,欢欢也靠过来。正作两对鸳鸯。
阿么也确实如我想得一样顶用,刚觉到乐趣,就主动起来,叫莹莹娇声连连,听声音便知得趣。阿么倒也不公鸭似的尖叫了,大概是没有尖叫的必要。
这傻人寻到好处就不会停,在这方面也算是伟男子。
我挥挥手,斟酒的清倌人便退了出去。
一夜被翻红浪,两处寻得开心。
五
“可顺心了?”我问道。
阿么看着我,忽然害羞似的,点点头。
奇了怪了,痴儿也会害羞了。
“可还想和窑姐们耍?”我问他。
他倒也知道窑姐是什么意思,一双眼亮亮的,朝我点头:“要的,爷,要的。”
从来没人这样任他予取予求。
我挑挑眉,伸手捏捏他耳朵:“找窑姐儿就得依靠爷。没有爷的银子,那些窑姐儿一眼都不看你。”
他依旧嘿嘿笑着,想必听不懂我的话。
我为何花钱给他包个鸡?还不如给他娶个妻。我不在的时候妻还能照料他。我走了窑姐儿只会欺负他,嘲笑他,把他踩到尘埃里去。
瞧他笑得那傻样,难道不知道——要不是为了钱,女人根本不可能给他作弄么!这世道有钱才能作践他人,就他这模样只配被人作践。
真是可恨的傻子,合该用刀一点点划开他的皮肤,让他鲜血流尽,就这么死了。
我舔舔嘴唇。
越来越想把他杀了。
假使杀了他,我就不必每几个月回那村子一趟,少了个挂念,岂不美得很。
我把他扑到床上,抽出刀,在他身上深深浅浅划了十几道口子。血浸湿了衣裳。
我舔着他的伤口,就这么搞他,搞到他掐了喉咙似的尖叫。
“爷!爷!”
还好我们就宿在花街,这叫声也没人起疑。
阿么这痴儿,还很开心似的。
我扼住他的咽喉,他这样憋气,也不知道反抗。
再过一会儿他就要死了,我就少了个牵绊。
那双眼睛翻白,汗水和血液流在我身上。
我狠狠看着他。即将杀人的快感一点也不见。就算杀了他,也没人付钱。
我舔舔嘴唇,终究松了手,看他瘫在榻上。
阿么大喘气,伤口又裂开了。他却伸手抱紧我。
“爷,不疼,爷……”
仿佛在安慰我似的。
我搂住他,咬着他的伤口吮吸。把他烧化在我的身体里。
这痴儿。
六
我没将阿么送回村里去。许是倦了,这会儿也不想将他送走,大不了留他在城里几日,等我接了新活再把他送回去。
上次的活儿赏金多,在花街多住也没花尽。
我同阿么最近尽是喝酒。也不是什么陈年佳酿,不过是花酒。
阿么这小子竟广受欢迎。许是善于遵从本能,又不会反抗,他甚得窑姐儿们欢心。半旬下来,竟有窑姐儿们相互引荐,特意来寻阿么的。
养了十几天,阿么的脸愈发圆润了,看起来真有些像哪家的小少爷。
除了对我傻笑,喜欢吃些房里的木头,他也不显得痴了。只是身子还是瘦猴样纤长。
也许本就应该将这家伙养在城里。
啧。他若是愿意做那小白脸,也不失为生财之道。
我倚榻,用脚玩弄他的身子。
他是从富贵沦落的傻子,跟我这样低贱出身的人不一样。要不是运道不好,他还能穿金戴银,享一世的福。
可到底落在我手里任我作践。由此可知富贵福祸宁有种乎。
跟窑姐儿们处久了,阿么也学会爱美了。他自己开始擦那些脂膏,也不知是哪个窑姐儿教他的。
我和他的关系勾栏里近的人都知道,这不妨碍他搞人,也不妨碍我寻欢。
囫囵过了十余天,我闲得发慌。许久没杀人,心痒得很,但倒也知道上次那一票太大了,得避些风头。
只是杀人的瘾头过不了。
晚上抱阿么狠做也过不了瘾,反而有些吓着了他,没有搞爽,顿觉得索然无味,将他放开了。
走到小院里,靠在石头上。仰躺。
星星很亮,亮得发白。
丝竹声悠悠传来。
回想以前杀的人,心又热了起来。
七
接了下一个活,任务就在秋城。
临走,老廖忽然道:“办事的时候小心点。”
“怎么?有人盯着我?”
老廖看看我。
“谁?”我问道。
老廖不做声。
“啧。”
递了他十两银子,他开口:
“上次那个案子,有人查到是你了。”老廖说,“向我买你的行踪。”
“你没给他。”我摸摸剑柄。
“这次就给了。”
“操.你祖宗。”我说。
“我也得活不是?”
这老无赖,迟早要死于非命。
八
火在燃烧,熊熊的火。
杀人,放火,理所当然。
只是一柄剑斜刺了出来,切割我的皮肤,打断这场快乐的行凶。
向后狠狠倾腰,堪堪躲过这致命杀招。被割开的皮肤一片胀麻辣痛。一剑又已劈来。
是他!
重如千钧的,正是那日追赶我的目光。
黑衣人,看不清眉眼。
他是谁?那好官的友人,还是门客?
兵器碰撞,如抵着钢墙,震得我手臂发胀。
一次不成,他又急急劈刺,连绵的杀招如倾盖的巨浪。
杀意刺痛肺腑。
呼吸间是死人的焦香。
复仇的剑,带着吞噬生命的死亡。
那个人没有话,像夺命的影子,缀在我所行所躲所逃向的每个方向。
他不冷静。
而我想不分明——为何永远慢一拍,弱一分?
接连撞来的剑锋已经割进我剑身。裂痕悄现,爱剑发出难听的嗡鸣。
切割剑身的冷锋削向我的侧颈,剑气几乎刺透皮囊。我向下狠狠蹲去,避过这必然掉头的攻势,狠手扭带他的剑,聚力扎向他的心窝。
金属的摩擦声拧结腹肠。
然而剑尖只穿过薄裳,便抵上了坚硬的金属。
护心镜——这个人全副武装。
不可抗拒的巨力执意反推剑锋削向我的脑袋。
他定是个侠客,为何为难我这杀手!
折反身子勉强避过剑锋,我浑身发麻。脑袋还在身上?
却觉得像是已经被斩了首,亲眼看见自己的头滚在地上。
耳侧传来微微的流淌感,疼痛才忽然爆开。
原来离开身体的是耳朵。
可他的剑招还未结束。带着倾倒山石的狂力,将我抵向绝望。
失血已让人缺氧,眼前一片晶莹白光。
我向后点地,他步步紧逼。
疼痛让我几乎无暇思考,只留下满脑痴狂。
我跌撞着避开两道杀人的剑锋,他却还带着坚定的力道劈砍而来。
这一剑要是斩实了,能削断我半截骨头。
铁剑从中痕开,呜鸣一声,猝然折首。
我急急扔掉这断成两截的死物,死亡的味道胀满口腔。
他要我死。
我瞪着他。
他要我死,我偏不!
——我的秘密武器,不还在腰间吗?
我施展有限的轻功,忽地跃在摇摇欲坠的墙上。
那黑衣服的凶人果然追来,对周遭的一切熟视无睹。
他已经疯了,我疼得醒了。
运功下力狠踹这墙头,被火烤软的砖墙便向他狠狠扑去,我狼狈地翻跳到安稳的实地,终于趁着间隙摸向腰间的暗器,机会仅此一次。
他的头很快从砖灰里冲出来,带着呛人的灰尘。
正是时机!
我掐着空隙弹出了暗器。全神盯着反光的针尖,仿佛我就是针尖。
给我刺进去!我心吼道。
几乎以为他躲开了,因为他的头终于明悟地微动。
但毒针的确是狠狠射进了他的脑袋,没有差错。
他完了!
我还没赢。但映着火光,我忍不住笑得咳起来。濡湿的耳侧和焚烧的死人味让我酸胀。
他完了!
黑衣的侠客疯乱地挥剑,终于发出了今夜第一点声响,那是从他喉管里碾出来不甘嘶吼。
这又怎样?
我终于稍稍看清他的身形,是个高大的男人。
灼热的火光熏黑了我的眼,但死亡正在吞噬他的生命。
哈,你死我活。
我回身,迫不及待地施展起轻功,享受逃离死亡与夺去生命的甘美。逃脱的感觉越来越真实,但那夺命的影子还缀着我,一点不安绞着我的步子。
运气纵了一跃,又是一跃。
该离那疯子远些,再远些。
但这不够。
远不够——
一股火热的巨力豁地从背后刺进了我的身体,带着旋转,搅碎我的内脏,将我狠狠钉在地上。
凶人临死的绝命一掷,终于还是打在我身上。
剧痛爆炸开来。脑侧忽然不痛了。还有什么比死亡更痛?
他的剑从我的后身侧劈进六腑,将我插在土里。
手掌扣着地面,我的力气却到了哪里?
血液离开的速度更快。泥灰这贪婪的玩意,难道还没喝够吗?
眼前是黑色的螺旋,视野是模糊的晕转。
我要死了。只有一个念想在我脑子里。
——阿么,我一定要找到他。
将身体拔起来,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,拖着斜插的冰冷金属,我跌跌撞撞地跑起来,或者没跑起来。
一脚踏着一朵黑云。
找阿么的房子。
我们在城里租了个房子,就在花街边上。
可这是花街么?
脑子嗡嗡作响。
我一定要找到阿么。
火苗顺着剑柄,燃烧我整个身体,我一直在燃烧。
不,我不在燃烧。
没有火,是冰冷的利器在切割我的身体。
难道不能一刀两断么?死亡在身体里掳掠,这简直是煎熬。
我没有跑得起来。我只走了两步,或者走了一段路。
步伐飘忽。
脚下的黑云忽然一朵朵掉下去。
掉下去,掉到更深的黑狱。
我倒悬在深渊。
原来地狱这么深,怎么也坠不到头?
阿么,他在哪里?
阿么。
阿么。
我一定要找到他。
我一定要杀了他。
九
我仿佛在阿妈的怀里。一定是阿妈的怀里。
风就和小时候流淌的河水一样清凉。
我的身子却在燃烧,就像烧起大宅子的火。
县里富商家的大宅子,那天莫名地着起火来。
阿妈抱着我,将我从狗洞里塞出去。
不,她不过是把主子的儿子塞出去,我是自己跟着爬出去的。
我从狗洞里看见阿妈被人砍开,血流了一地。
“阿妈!”我哭喊道,“阿妈!”
她没有回答。
富商的傻儿子只拽着我,我叫他赶紧上山自己玩去。
他真的自己上山玩去了。
“阿妈!”我冲着里头叫,一把刀子伸出来,要劈我的脑袋。
我吓得要命,尿也出来,屎也出来。
我玩命地跑。
玩命地跑呀。
为什么跑?
啊——阿么,我一定要找到阿么。他在哪里,我一定要找到他。
猛地睁眼,阿么就在我眼前。阿么在哭。
这痴儿也会伤心?
“爷,爷?”他擦擦泪说。
他怎么找到了我?还是我找到了他?
眯眼看看,这确实是我们的房子。
许是我昏在花街附近,被他的相好救起来了。
身体还在燃烧着痛。
阿么两手缠着我的胳膊,他比我还滚烫。
果然是个傻子,只会抱着我哭。
就清醒了一会儿,我便支撑不住。
这回要死了,真的要死了。
“阿么……”我轻声说。
太轻微了,简直听不见。
我说出来了吗?
“爷?”他问道。
“你……”把柜子里的匕首拿来……
话说不完,我又沉沉睡去了。
不,不能睡去,我不能睡去。
阿么,要找到阿么。
又昏了不知多久,我忽然醒了。身体变得很轻。
看见我醒来,阿么很是高兴,他开心叫起来。我恍惚间看见许多个阿么。
“阿么。”我忽然能清楚地说话了,“打开柜子的抽屉,把里头东西拿出来,给我。”
阿么点点头,这话他能听明白的。柜子被他拆开,里面的匕首递到我手里。
这匕首竟然如此沉吗?
“靠近一点。”我命令道。
阿么就靠过来,整个身子盖在我身上。他的气味好闻,擦了窑姐儿的膏脂。
“亲嘴儿?”他问道。
我扯了一下嘴角,微微点头。脑袋从未这样僵硬
他的嘴伸过来,开口,跟我玩追舌头。
口水都流到了我的脖子上。
我的手环住他的腰,他不敢完全靠下来,仿佛知道我承受不住。
我在他背后缓缓拔出利刃。
冰冷的反光有种轻微的刺痛。
他还在亲嘴儿,我抗拒地嗯了一声,他也不停。
这傻儿养了两年终究还是瘦,左手摸着他还骨骼分明的后背,右手将利刃从后侧肋骨夹缝里送进他的心窝。
他啊地一声叫起来。
我抱不住他,被他顶松了手。
他两眼迷瞪,好像在问我为什么要让他这么疼?
比以往都疼。
他失了力气要瘫倒,却不倒在我身上,只微微挣扎了一下,就倒在我的床榻边上,手勾着床沿,痛苦地呼了两声。
而后头靠着床榻,就这样看着我,像羔羊一样叫了几声,过了一会儿,打在床边,失去了所有力气。
——我终于杀了他!
这傻子,到死也不知道我恨他。
-全文完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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